春天的氣候宜人，空氣清新，天空晴朗。清明節(jié)這天，二哥坐在老家大門口的輪椅上，心里充滿著陽光，笑嘻嘻的看著門前的山山水水，他對未來充滿著希望。再過一個小時，他就要離開老家樂業(yè)，前往百色到他兒女那里去好好療養(yǎng)。

  喜歡幽默的人，身邊都是有一群人圍著團團轉；愛笑的人，大都是比較長壽的；勤勞善良的人，都會擁有美好生活。如果我能夠，我要用短暫的時間抒寫二哥畢生的酸甜苦辣、喜怒哀樂。

（一）

  接到二哥病危的消息是在今年的3月25日早上，電話是姐姐打來的。姐姐那里就像是一個新聞中心，家里的事，大家都喜歡和她說。

  得知這個壞消息后，我居然連自己都難以置信，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瘋狂地反復確認，心情比灌了十斤鉛還要沉重。此刻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心酸，心中的愁緒更濃，馬上放下手里的活，直奔市醫(yī)院。

  當我來到市醫(yī)院重癥呼吸科24樓54床二哥住院的病房時，我一下子驚呆了，只見患有多年肺心病面如土色心灰意冷的二哥躺在病床上，身上插滿了線管，嘴里戴著無創(chuàng)呼吸機，床邊周圍站著神色慌張的侄兒侄女，手上拿著好幾張病危通知書給我看。二哥穿著一套銀灰色的睡衣，把褲腿撩到大腿上，露出的小腳到大腿只剩下皮包骨。

  我心里想，這可能是二哥最后一次住院了。


  剛剛過完78歲生日的二哥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，他的病就如此嚴重。想想他過生日那天，在百色工作和生活的家人來了幾十人給他祝壽。那天我發(fā)現餐廳角落放了一個輪椅，那一定是二哥坐輪椅而來�？上У氖俏疑晕⑦t到了，沒有看見他從輪椅轉到餐桌前凳子上的情景。我把一大束五顏六色的郁金香、玫瑰花、百合花鮮花送到二哥胸前，祝福他生日快樂，健康長壽。開心的二哥抱著鮮花聞過鮮花后興高采烈地說：“我這輩子都沒有人送過我鮮花，這鮮花好！”接著大家爭著與雙手抱著鮮花在胸前的二哥合影留念。二哥說他和二嫂結婚的時候，也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鮮花，只看見老家菜地里的油菜花。

  “爺，您還認得滿滿不？”【（1）爺：方言，對父親的尊稱；（2）滿滿：叔叔的意思，父親最小的弟弟�！吭卺t(yī)院的病房里，侄女和侄兒說道。我們正在雙目對視時，侄女把二哥臉上的無創(chuàng)呼吸機氧罩取下，換成常規(guī)的鼻孔吸氧，以便我們交流。

  “滿滿怎么不認得嘛！這個是我滿弟，你們要記得滿滿，滿滿對我們有恩啊！”二哥說話時，胸部、頸子和嘴巴連成一線，同時上下抖動，嘴巴一張一合，眼睛無精打采，雖然說話時有些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喘著粗氣，有氣無力，但是，說話整個意思表達得很清楚。

  （二）

  二哥常常說的對他們“有恩”，這是一個客套話。是不是其中說的這一件事？那是在十幾年前，二嫂在樂業(yè)老家身體不適，孝順的侄女把二嫂接來市醫(yī)院住院，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，二嫂的病情突然加重，命在旦夕。侄女立即通知二哥來百色再看二嫂一眼。

  二哥得知這個不祥的消息后，馬上從老家乘車趕來百色探望二嫂，見到二嫂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時，兩個人對視著流下了心酸的眼淚。接著歇斯底里地把侄女們大吼了一通：“怎么把你媽媽弄成這個樣子？來時還好好地走得路的，現在躺在床上說話都沒有力氣。”

  侄女們個個被吼得躲在墻角，不敢出大氣。

  二哥接著說：“趕快給你滿滿打電話，看看怎么辦？”

  遠在北京出差的我，接到侄女的來電。知悉情況后，無法趕到二嫂身邊，也幫不上什么忙，此刻的我心急如焚，只好給醫(yī)院領導去電，請求緊急救治。醫(yī)院領導高度重視，指派專家組進行會診，重新調整醫(yī)治方案。一個星期后二嫂身體康復，健步如飛地出院。現在的二嫂生活得很開心，每天帶著小孫女，唱山歌、拍抖音蹦蹦跳跳活得像一個神仙。平時二嫂逢人便常常說起這件事。

  “二哥，好點了嗎？您會慢慢好起來的！您至少要像侄女外婆一樣活到一百歲！”我坐在醫(yī)院二哥的病床上緊緊抓住二哥的手，撫摸著還有從被褥里露出一雙火鉗似的干癟的腳，我在給二哥鼓勁加油。

  侄女的外婆在老家和二哥二嫂，還有大哥大嫂一起住了幾十年，二哥孝敬岳母像孝敬自己的母親一樣，悉心照顧，二哥每天晚上給岳母泡熱水腳，每餐給岳母倒一杯養(yǎng)生米酒，岳母在二哥家生活到近100歲，然后兒女們再將老人送進百色敬老院頤養(yǎng)天年，享年103歲。

  在二哥的影響下，二哥二嫂家養(yǎng)的六個兒女個個都很孝順父母和尊敬長輩，除了一個女兒在家務農外，其余都在外有了自己滿意的工作崗位，而且都已成家立業(yè)，大部分都在醫(yī)院工作。

病床上的二哥微笑著看著我，眼角有一層層的皺紋，好像魚尾一般，還不停地吧嗒著皺巴巴的嘴唇。二哥只剩下三顆前牙，原來鑲嵌的牙套也不愿意戴上，所以干癟的下巴突出在前邊，弓著腰，斜躺在床上，動作很緩慢，很吃力。二哥無法下床，只能躺在病床上。稍有挪動他的身體，他就感覺很累。二哥的喘氣頗久，連我也聽得很吃力，然而誰也不能幫助他。

  二哥不看我的時候，微微閉上眼睛，嘴唇有些發(fā)抖，忽然一陣咳嗽，瞪著眼只是發(fā)怔，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枯黃而干癟的影子，就那么靜靜的戍立在床上。

  我坐在二哥的病床上，先是用勺子喂了他一點粥，然后再和他聊了許多過去的事情。

  二哥患的是多年的肺心病，前幾天二哥是在住院時突然昏迷不醒，經過醫(yī)生的緊急搶救才清醒過來的。

  他在昏迷前迷迷糊糊地聽見二嫂問他：“您看是不是馬上拉您回老家了？”

  回憶到這里時，二哥強裝笑臉，還“呵呵！”“呵呵！”的笑出聲來。接著又說道：“這個還用問嗎？幸好市醫(yī)院的吳醫(yī)生夠力，要不然，我這條老命也頂不到今天！”

  二哥說他的病如果是醫(yī)治到他不省人事時，不要再送進什么重癥監(jiān)護室，哪怕他一個月還有6000來塊錢的養(yǎng)老金，不要再浪費國家的錢，到那時候直接把他拉回老家就好。

  “爺，今天怎么那么開心�。�”侄女靠近二哥的臉輕輕地問道。

  “我不想打針了，我要回老家！”二哥臉上露出了堅強的笑容。

  

  （三）

  二哥非常愛老家那片土地和他的那頭牛，從不關心自己的身體，從不在意他自己的病情，從不怕他自己長期的咳嗽。

  二嫂在家分得的田土，他每年都要種上糧食，不給丟荒。家里的糧食不給浪費，也不給賣。他常說：“家里有糧心不慌！”“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！”糧食來之不易啊。家鄉(xiāng)的田有的是望天田，只要一下雨，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，都要冒著大雨到田里打田，哪怕全身衣服濕透也在所不惜。還有他那頭牛陪伴他走過了漫長的歲月。家里的那頭水牛，已經老不中用了，但二哥舍不得賣掉，每天都要牽著牛去吃草。城里的人有人養(yǎng)寵物狗、寵物貓，而我二哥養(yǎng)的是一頭碩大的“寵物牛”，也太牛了吧。就因為二哥退休以后長期在老家，有時自己生病發(fā)作，兒女們叫他來百色治療，他總是找各種借口婉言謝絕，所以，病情日積月累，給耽擱了。